回到红星公社的老屋，一股潮湿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连日的雨水让土坯墙沁出湿痕，地面也泛着一股潮气。


    万俟泽脱下湿透的衣物，换上一身干净的旧军装。手臂的酸痛和擦伤依旧明显，但他并未过多在意。比起身体上的不适，石坝子之行的见闻和那个神秘“干部”的影子更让他心神紧绷。


    赵卫国尚未意识到危险临近，而夜枭和他的组织显然正在做着某些行动，搜寻着名单上的目标。


    被动等待不是办法，他现在需要更广阔一点的信息来源，来了解外面的风声，捕捉任何可能与夜枭及其上线有关的蛛丝马迹。


    他的目光落在了屋角那个布满灰尘、沉默许久的木匣子上——那是一台老旧的电子管收音机，是这间老屋前任主人留下的遗物，万俟泽在一次偶然中发现了它。


    现在，它或许能派上用场。


    万俟泽打开木匣，露出里面结构相对简单的收音机。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电源接触不良和内部积灰过多导致故障。


    这对于精通机械的他来说不算难事。


    他找来了工具，点燃一旁的煤油灯，就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拆卸、清理、焊接。


    他的手指灵活而稳定，眼神专注，仿佛手中的不是一台破旧的收音机，而是精密的仪器。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金属的味道。


    【大佬，您这是要重操旧业，搞情报监听？】花小千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需要我辅助进行信号增强和特定频段扫描吗？虽然能量消耗会大点。】


    “嗯。优先扫描国内新闻广播、邻近区域的民用频段，注意捕捉异常信号或特定关键词。”万俟泽在心中下令。


    花小千的电子辅助结合物理设备，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捣鼓，收音机内部焕然一新。


    万俟泽接上电源，拧动调频旋钮。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断断续续的人声开始从喇叭里传出来：


    “……广大贫下中农同志们，要抓紧雨后时机，做好秋粮抢收和冬小麦的播种工作……”


    “……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东北工业战线传来喜报，胜利油田……”


    “……西南地区……”


    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夹杂着滋滋啦啦的杂音。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这台破旧的收音机，仿佛一扇通向外部世界的狭窄窗口。


    万俟泽耐心地调整着旋钮，凝神倾听着每一个字节。


    他不仅仅是在听新闻，更是在字里行间捕捉可能存在的与夜枭行动相关的信息——某些领域技术的意外泄露、特定人员的调动或事件、甚至国际上的微妙动向都要留意。


    花小千也在后台高速运转，过滤着海量的音频信息，试图捕捉那些异常的、加密的或者与之前截获信号特征相似的波动。


    林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韩泽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眉头微锁，专注地调试着那台发出各种声音的“铁盒子”，侧脸在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和深邃。


    他不敢打扰，抱着刚刚偷偷烤好的两个小红薯，安静地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那台会说话的机器。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收音机，觉得神奇极了。


    万俟泽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但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


    林辰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把还烫手的红薯放在桌上，然后在凳子上坐下，继续睁大眼睛看着收音机。


    一条新闻播报完毕，进入了一段激昂的乐曲。


    万俟泽稍稍放松了点精神，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拿起桌上的一个红薯掰开，递了一半给林辰：“怎么过来了？脚好了？”


    “……好多了……”林辰接过红薯，小声回答，目光还黏在收音机上，“韩同志……这个……里面真的有人在说话吗？从哪里来的声音啊？”


    他的问题带着孩子般的好奇。


    “很远的地方。”万俟泽咬了一口红薯，香甜软糯，“通过电波传过来的。”


    “电波？”林辰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似懂非懂，但眼里的好奇更浓了。


    音乐结束，又开始播放国际新闻。


    播音员的声音字正腔圆，播报着遥远国度的纷争、谈判和领导人互访。


    万俟泽一边吃，一边看似随意地听着，实则大脑在飞速分析着新闻背后的信息。


    林辰也安静地听着，虽然他大部分都听不懂，什么“石油危机”、“缓和战略”、“第三世界”，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他还是努力听着，仿佛这样就能离韩泽的世界更近一点。


    当播音员提到某个北方邻国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军事演习，以及其对某些稀缺资源的“迫切需求”时，万俟泽的眼神微微凝滞了一下。


    “……据分析，该地区局势的紧张，可能加剧其对远东地区战略通道和资源的……”播音员的声音伴随着杂音，断断续续。


    资源？战略通道？万俟泽的思维快速联想。


    夜枭贩卖的技术情报，是否与这些国际战略需求有关？那些被窃取的图纸、思路，最终是否会流向北方，成为对方觊觎的筹码？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夜枭及其背后的组织，危害性远超想象！


    难怪会使得这方小世界运转不下去。


    这方世界主要就是围绕着华国在运转，一旦既定的华国发展节奏发生变化，则直接影响这方小世界的运行，也就是说华国存，小世界活，华国亡，小世界灭。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听着的林辰，忽然极小声地、带着不确定地开口：“……他们……是不是很想要……别人家的好东西？”


    万俟泽猛地转头看向他。


    林辰被韩泽锐利的目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手里的红薯都不敢吃了：“……我、我瞎说的……”


    “为什么这么说？”万俟泽的声音有些许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期待林辰能说出什么激发他思考的话。


    林辰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他，小声解释：“就……就听着像……以前我们村二狗家，自己不好好种地，老是眼红别人家院子里的瓜果，就想方设法要偷要抢……刚才那广播里说的，感觉……有点像……”


    他的比喻朴素甚至幼稚，却歪打正着，瞬间戳破了层层迷雾，直指核心——掠夺！基于自身困境和贪婪，对他人资源的掠夺！


    万俟泽看着林辰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心中震颤不已。


    这个少年，或许不懂什么国际战略、资源博弈，但他有着最朴素的、直指人心的洞察力！


    【大佬！小朋友这话……话糙理不糙啊！】花小千也惊了，【如果夜枭的情报输送链最终指向北方，那很多动机和行动模式就说得通了！他们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破坏我们的发展，更是为了资敌！】


    “没错。”万俟泽在心中冷冷回应。


    也许一开始夜枭只是想通过卖图纸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日子过的更好一些，但是后来在与那些人接触后，想法或许已经改变；如果只是单纯的与名单上那些家伙产生矛盾而致对方于死地，那范围也太广了，夜枭也未免太肆无忌惮了些；但是，如果他已经决定和某些组织联合，甘愿成为对方的爪牙，从中获取利益，那么名单上的那些国家栋梁，未来对华国有重大突出建设的人才，全部死亡的真相就明确了。


    之前他就在想，如果只是与夜枭产生了矛盾，就将对方弄死，这种做法虽然很符合杀手一贯的冷血心理，但也未免太张狂了，但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就说的通了。


    但是，这只是华国一小块地方的现状，其他地方会不会也已经被像夜枭上线那样的组织渗透？


    如果是这样的话，局势或许要比想象的更严峻。


    他再次看向林辰，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又一次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启发。


    “你说得很有道理。”万俟泽肯定了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辰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睛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夸奖，连腼腆都忘了，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开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收音机的杂音突然变大，覆盖了播音员的声音。


    万俟泽皱眉去调试，却听到杂音中似乎夹杂着一段极其微弱、扭曲变调、仿佛加密过的摩斯电码般的信号，一闪即逝！


    【检测到异常信号碎片！】花小千立刻报警，【信号强度极弱，来源模糊，正在尝试解析……解析失败……内容缺失……但信号特征与之前‘干部’出现时捕捉到的残留波动有7%的相似度！】


    虽然信息极少，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夜枭或其同伙，可能正在使用无线电进行联络！虽然无法破译内容，但证实了他们的活动并未停止，甚至可能因为之前的受阻而加快了节奏！


    万俟泽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


    他示意林辰保持安静，更加专注地调试着收音机，试图再次捕捉那微弱的信号。


    然而，那信号如同鬼魅，再也没有出现。


    收音机里只剩下滋滋啦啦的杂音和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


    他关掉了收音机，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林辰看着韩泽骤然变得冷厉和严肃的侧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他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韩同志似乎发现了什么很重要、也很危险的事情。


    万俟泽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冰冷的雨水已经停了，但夜色更浓，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危机。


    收音机里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波谲云诡。


    而身边这个无意中点醒了他的少年，似乎也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更深地卷入这场无声的战争。


    他需要更强大的信息拦截和解码能力。


    他必须要主动出击，布下陷阱，捕捉那幽灵一般的信号。


    要通过夜枭这一条线，牵出他身后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