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独孤行正盘腿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眼前的棋盘。
旁边,柴文远正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连身上的衣服都破得不能再破了,简直跟只斗败的公鸡一样。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膀子,嘴里碎碎念:“这姓独的,下手真够狠的……”
小四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柴文远的衣带,简直就是在逗弄垂死的猎物。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小四嗤笑,“没我插手怕是要被捶成肉泥。你们福地里的人也真是够菜的。”
“放屁!”柴文远完全是不服气的样子,“要不是你碍事......”
音未落,天际突然传来一声癫狂咆哮:“砍!砍!砍!”声浪震得山林簌簌落叶。
独孤行霍然起身,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不会吧?道君往这边跑了?”他猛地扭头看向小四。
黑蛟叹了口气,鳞片哗啦作响:“行了行了,上我背!”
柴文远一听,柴文远连滚带爬扑来:“独兄!带上我!别扔下我啊!”
独孤行已翻身跨上蛟背,十指死死扣住逆鳞,头也不回甩下一句:“自求多福。”
话语刚落,小四利爪刨地,土浪翻涌,带着独孤行瞬间遁入地底。待烟尘散尽,原地只剩个新鲜土坑。
“独孤行我日你祖宗!”柴文远愣在原地,面如土色。下一刻,身后远方突然传来破空声,他立马回神,开始踉跄逃窜,“姓独的!你个没义气的混蛋!竟然把我丢在这里!我可不想死在这儿!”
才奔出两步,柴文远忽觉头顶一凉——那道开天斧光已劈开云海,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朝他的方向而来。
柴文远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懒驴打滚扑倒在地。金色斧光贴着他头顶掠过,带起一阵狂风,直接将他身后的那片密林齐齐断折,切口平滑如镜。
“完了完了,这回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第二道斧光转瞬即至,速度更快,势若奔雷。
柴文远吓得连动都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嘴里喊着:“道君开恩!道君慈悲!”
“铛——”
千钧一发之际,一方山水大印凌空镇下,化作巍峨山影。斧光劈在山体虚影上,炸出万千金芒。气浪掀得柴文远滚出百丈开外。
白鹤真人踏云而降,稳稳落在柴文远身旁,“文远,你没事吧?”
“师父!”柴文远如见救星,一骨碌爬起,“再迟半步,弟子就要下阴间点卯了!”
老道目光落在他青紫交加的脸庞上,白眉微蹙:“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都是那姓独孤的妖人!”柴文远扯着嗓子诉苦起来,“先假意相救,再设计坑害!简直丧尽天良!莫名其妙!”
白鹤真人皱眉,沉吟片刻:“那孽种能救你一回,倒也不算全无心肝。”
这时,天际传来弟子急报:“真人!道君往栖云峰去了!还要继续追吗?”
老道抬眼望去,只见那道癫狂金身正劈开云海远去,沉吟了起来。
福地如今并不太平,青莲教的头目虽已被除,但余孽未清,还有不少服下青魂散的百姓,情绪不稳,是个大隐患。莲花道君虽然是个麻烦,但只要不主动招惹,引他去人烟稀少的地方,暂时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想了好一会儿,白鹤真人终于开口:“不必追了。青莲余毒未清,当务之急是肃清福地。”他转头看向柴文远,“文远,随我回山,细说这几日见闻。”
柴文远连连点头,爬上空中的白鲲鹏。老道桃木剑一甩,众弟子驾起剑光,如流星赶月般投向莲山方向。云海间,隐约传来老道一声轻叹:“多事之秋啊......”
......
待白鹤真人一行远去,朱玲匆匆赶至栖云峰南麓密林。
林间空寂,唯有落叶簌簌。她环顾四周,不见人影,不由蹙眉拢袖,清喝一声:“独孤行!我来了!”
喊声在林间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仍无人回应。
“莫非来迟了?”朱玲正自狐疑,忽觉脚下地面微颤。低头看去,土丘隆起,倏忽裂开一道缝隙——一颗灰头土脸的脑袋钻了出来。
“你......”朱玲眼角抽搐,“你怎么钻地里去了?”
只见独孤行的脑袋从地里冒了出来,满脸灰土。
独孤行呸出一嘴泥,苦笑道:“先拉我上来。”话音未落,小四那庞然身躯已破土而出,抖落的泥块砸得周遭灌木噼啪作响。
“别提了,刚才道君追过来了,我只能先躲地里藏藏。”独孤行顺势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朱玲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叹了口气,“咏梅人呢?你不是说要带她回来吗?”
独孤行神色一黯,表情有些为难:“朱玲姐,实不相瞒,咏梅眼下......还回不来。”他顿了顿,见朱玲脸色一变,赶紧补充道:“她现在在阴界,我正想办法把她弄回来,所以还需要点时间。”
“什么?!”朱玲手中铁伞\"啪\"地合拢,伞尖直指少年鼻梁,“阴界?那是活人能去的地方?”
独孤行连忙按住她颤抖的肩头,示意她别这么激动,“此事说来话长。简单说,是有仇家作祟,用阴阳球将她摄入了阴阳交界处。虽凶险,但暂无性命之忧。”
“仇人?”
“与我以前住的小镇有关...朱玲姐,你这就别管了。”
朱玲皱眉,“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救她!我跟你一起去!”
独孤行却缓缓摇头:“阴界凶险,我尚且未必能全身而退。况且......”他深吸一口气,“有件事只能托付给你——给齐先生捎个信。”
朱玲一听这话,脸沉了下来:“独孤行,当年你让我去敬贤居保护咏梅,我二话没说。现在你让我别跟着,你什么意思?是想要撇开我?”
独孤行被她堵得一噎,沉默良久,终是郑重抱拳:“朱玲姐,这趟阴界之行,我连自己能否归来都未可知。咏梅的事,必须由我了结。”他顿了顿,\"至于之后......我们或许不会再回敬贤居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让朱玲如遭雷击。她盯着少年坚毅的眉眼,突然明白——这次,他是真要带着那丫头远走高飞了。
“......”
“齐先生的事情,我只能拜托你了。”
朱玲凝视少年许久,终是长叹一声:“好吧,你说吧,要带什么话给齐先生?”
独孤行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到朱玲手里:“烦请转告齐先生,这些年的照拂之恩,独孤行铭记五内。如果将来有机会,必当登门拜谢。”
朱玲接过信封和小册子,翻看了一眼那本墨香犹存的册子:“这是?”
“闲来记录的游历见闻。”少年嘴角微扬,“权当是...交份功课。”
\"你啊...\"朱玲摇头失笑,将物件仔细收入怀中,又从腕间方寸物取出一架轮椅,\"道君归还的物件,这次可莫再弄丢了。\"
独孤行点了点头,对于道莲,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本来他是来拜师的,但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只能说天意弄人吧...
见事情都交代完了,独孤行一拱手,“朱玲姐,保重!”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去找陈十三了。
然而这时,朱玲却叫住了他,“独孤行,就没有话...要同潘乐阳他们说?或者...是我。”
山风拂过,少年喉结微动。
\"罢了。\"朱玲忽展颜一笑,\"你这榆木脑袋能吐出什么象牙?就这样吧!独孤行,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灰袍与黑伞,就此背道而行。一个朝着暮云深处的阴阳交界,一个去往炊烟袅袅的敬贤居。山道上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最终都化作天地间的渺渺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