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蹲下身，想要扶起老三，又怕弄疼他，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那这二人......”江白话还未说完。


    林知夏立刻警惕地抬头望去。


    江白见对方如此紧张，心中反倒一松，吩咐护卫：“把他们弄到床上去。”


    护卫粗暴地拖起老三。


    林知夏迅速起身，将靠墙软榻上的矮几挪开，把昏迷的二师兄安置在那里。


    安顿好后，江白步出房间。


    月洞门后，那名被派去请大夫的护卫根本没走，正等候新的指令。


    “公子，真的要请大夫？万一......”护卫面露迟疑。


    “没有万一，去城外乡下，找个脸生的赤脚大夫，最好是外地的，用完即刻处理掉。”江白冷声命令。


    “属下明白。”护卫领命离去。


    望着护卫消失的背影，江白心中冷笑。


    若非那两人还有利用价值，若非......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想到林知夏那些蕴藏着怒火的眸子和她背后可能牵扯的力量，暂时按下杀心。


    民间都传，林知夏是沾了那位青旋将军的光，碰上了好时候，才会被封为女官。


    但他却不这样想。


    青旋将军的功绩源于民间和战场，还是在其父亲的庇护下，皇帝未曾亲见亲历，其封官更像是对民心的安抚。


    而林知夏不同，她是在汴京立下实绩，由皇帝主动封赏的女官，又是在皇城司这样的地方。


    此等人物在圣上心中自有分量，若真死在衢州，恐将引起衢州官场动荡，追查拐卖案的力度也会骤增，届时他与义父暴露的风险更大。


    想到此，江白暗自庆幸。


    谁能想到，半个月前抓的两名江湖人，竟成了他此刻翻盘的关键。


    江白大步离去，浑不知这两人将成为他通往地狱的桥梁。


    隐在檐角的江溪云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并没有看清那二人的长相，也没往她两个师兄身上想。


    看着江白的下属出门寻大夫，她立时明白了林知夏的用意。


    她指尖轻弹，一颗石子击向不远处的围墙。


    守卫在林知夏门前的护卫闻声紧张地向那边走了两步。


    趁此间隙，江溪云身形一闪，自屋檐下翻出，迅速消失在屋顶。


    她找到徐靖，开口便问：“你的人被抓了？还是宋大那边有人被捕了？”


    徐靖一脸茫然，尚未开口，戚峻已从旁边冒出头来。


    “没有啊！”


    他刚从林知行那边过来，确认无人被捕。


    “那就奇怪了，那戴帷帽之人就是江白，他手里有两个重伤之人，他以此胁迫林知夏就范，感觉她很紧张这二人。


    快！找个懂医、脸生的跟我走。”江溪云急急道。


    戚峻一脸诧异：“江白不是一直在布行吗？！”


    “这事你去核实一下，我跟江姑娘去看看。”


    徐靖说完立时从潜伏人员中拉出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名唤方海，这个月刚进皇城司。


    徐靖担心林知夏会受伤，特意将他调了过来，药箱也一并带着，以防万一，没成想真用上了。


    “详细情况路上说。”江溪云道。


    他们直奔城门，果然在半道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出城这条路最近。


    半路上，江溪云也慢慢将情况告知二人。


    “林执事认识的人，你竟不认识？”徐靖边走边问。


    “我没瞧见正脸。不过，林执事识人无数，我未曾谋面的多了去了。”江溪云答道。


    时值年节，四处行医的赤脚大夫本就难觅。


    徐靖深谙衢州周边民情，并不急于出手，而是耐心等候，待那人寻了一个时辰，耐心快耗尽时，才找机会出手。


    三人加快速度，赶超那人，来到前方一个村子。


    小道旁，恰有一牧羊人斜坐大石上晒太阳，几只羊在旁边吃草。


    徐靖示意方海准备，同时让江溪云高喊一声“救命”。


    待那牧羊人听到动静起身查看之际，徐靖手中石子精准击中其脚踝。


    牧羊人吃痛失足从大石上跌落。


    身背药箱的方海“恰巧”经过施救，被江白的下属撞个正着。


    那人盘问了方海底细：其面生、自邻州初入此地、未进过衢州城，杀了也不会有人报案，堪称完美人选。


    即便方海自谦医术粗陋，仍被那护卫热情邀约。


    方海第一次出任务，高兴之余，险些忘了给那牧羊人留药。


    抵达别院，望着眼前的青砖绿瓦，方海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护卫只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


    入院后，江白又是一番盘查，方海对答如流，没敢抬头与对方对视。


    护卫提醒道：“公子，这人是村间田头寻的，恐怕本事有限，是否要先嘱咐几句？”


    江白颔首，沉声道：“听着，你要是不会治，也休要露出这等窝囊相，纵然治死了也不会找你麻烦。


    若那二人伤重难救，你亦不可明言，只说能治，要花时间，再随意开个方子予我便是。”


    言罢，直接甩给方海五两银子。


    方海眼前一亮，这都超过他一个月的月俸了！


    看着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江白心底最后一点疑心打消。


    “明白了！定不负公子所托！”方海连忙应声。


    .......


    厢房内，厚重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林知夏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小心翼翼地解开老三那身早已被血污和脓液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外袍。


    手指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时，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不知是对方的，还是她自己的。


    老三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林知夏脸上。


    见她神色凝重，却并非全然绝望，那清亮的眼眸中有安抚，更有一抹沉静的计谋在酝酿。


    他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眼睛无声地传递着信任与感激。


    林知夏心头一酸，她来不及询问二人是如何被捕，只想让对方换下那身满是血污的衣袍，先处理伤势。


    她低声道：“你忍着点，我帮你把伤口先清洗干净。”


    老三根本无力反抗。


    林知夏脱掉其上衣，看到其前胸后背已不见一块好肉，新伤覆着旧伤，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折磨。


    他这副残躯，不管俯卧还是仰躺都是一种折磨。


    此刻男女大防在林知夏面前已无足轻重，就在她准备去褪对方染血的裤子时。


    老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了林知夏的手腕，那力量微弱得可怜。


    他扯动嘴角，想挤出个笑容，唇角的伤口却因此裂开：


    “我...我还没讨媳妇呢！”


    年轻的小伙子没怎么跟姑娘打过交道，好在，脸上的伤也遮去了面上的红意，不会那么窘迫。


    这一刻，荒诞的调侃带着沉重的痛楚，像一根细针扎进林知夏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