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等同于不但要求虞王真正封白肃一个“女将军”的头衔,还要给她实际兵权。
在炎升怕也是千百年来不曾有之事。
慕琋这番话瞬间让整个朝堂又炸开了锅。
这下子得罪的面积更广。
“这怎么成?她是个女人,一个妇人……牝鸡司晨,乾坤倒置。”
“此乃天道伦常,万世不易,女人就该深居闺阁,相夫教子。”
“女子掌兵,阴阳逆乱,此乃亡国之兆。”
“先前‘女君阳升’之兆莫不是就指此事?”
“若开此先河,天下女子皆效仿之,抛头露面,家不成家,社稷危矣……”
反对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
说来说去不就是还拿性别说事儿嘛。
慕琋还是那一句:“如果朱明君那样祸国殃民、已经引得民怨沸腾的男人都可以无罪释放回去继续做封君,那么白肃这样为国为民、舍生忘死的女人为什么不能领兵打仗?”
一句顶千言,群臣就被问个哑口无言。
慕琋更想到当初在白肃手上看到的那份“血誓”,回头就要白肃拿出。
白肃多少迟疑顾虑:“世子知遇之恩,可我白肃当初也不是为了名声,而是南境百姓实在无辜……如今南境解困,那么也不必……”
“所以别废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以为只是一个‘女将军’的名号问题吗?若没这个敕封,怕就要被人冤枉死。”慕琋已经把这些人的嘴脸看得很清楚,白肃若空有名望而无实权,早晚也要被人挤兑死,“现在是你死我活,那血誓书还有什么不能示人的,给我。”
白肃只好从贴身软甲里取出。
慕琋展开向在场所有人:“你们都看好了,这是什么?天底下有良知有忠义的人还在。南境沦陷,戴荣沉迷药物,完全丧失视事能力,海寇兵临城下,军情十万火急。此乃当日军中石猛、张威等七位将军自请自愿联合白肃,发下‘血誓’。这种誓言你们敢发吗?”
将血誓书高高举起,环顾一周。
然后又交给内侍,呈至虞王面前。
慕极缓缓展开那沾染着暗褐色痕迹的帛书,目光扫过,寒潭冰冷的脸上终于动容。
大司马高权却又起幺蛾子:“王上,这是结党营私,这是赤裸裸的结党营私啊……军中将帅只要发誓就可自行废立主将吗?”
抓住了“华点”,有人立刻跟着跳出来:“对,此风绝不可长,大王明鉴,这就是要拥兵自立、阴谋造反的铁证啊。”
“是啊,若人人只要发下‘血誓’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成何体统?”
“对,这是谋逆、这是藐视王权,此风不可长。”
“这是蛊惑军心、动摇国本。”
……质疑、攻击再次汹涌而至。
慕琋本意是要将当初让她大为感动的血誓书也让这些人瞧瞧,感动一番。
却不曾料,到了这些人眼中,血誓书竟然成了谋反的证据。
人心真的阴暗至此,那还能何处见光明?
白肃亦是血色尽褪,心灰意冷。
朱明君缓缓站起身来,死盯她二人濒临崩溃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病态的快意。
虞王高坐,目光在混乱喧嚣的朝堂上游移,刚才那一丝丝动容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手指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慕琋悲愤填膺。
白肃这样的人不该辜负、不可辜负。
这些人什么都没做,却在此大言不惭,评头论足。
凭什么?
就因为下属不能反抗昏庸的上级?
就因为白肃是女人?
呵呵,越如此,偏要这件事做成。
慕琋越想越胸臆翻涌,猛然跨前一大步,昂然对上虞王慕极:“微臣当日立下军令状,王上曾亲口承诺,胜利凯旋之后将赐臣一道‘恩赦’,允诺无论臣提出何种要求。那么现在,臣便以此‘恩赦’特权,恳请王上赦免白肃一切罪责,并赐封其为真真正正的‘镇南将军’,执掌兵符,统御南境舟师步卒,永镇海疆,安靖国门。”
慷慨激昂的冲口而出,最先懵住的反而是慕琋自己。
慕琋不曾设想,那心心念念的“机会”竟然会如此失之交臂。
哪怕两个时辰前,她还特地穿上了女装。
一个时辰前,她还在设想当众人知她是女扮男装,又没办法,当她要拿回本属于金方女郡主的身份时,众人该是个什么表情。
可现在……
死寂。
彻底的死寂。
绝对的凝滞的死寂。
所有朝臣,包括状若疯魔的朱明君、心如死灰的白肃、甚至高居王座的虞王,所有目光都化作了实质,死死钉在慕琋身上。
慕琋心中茫茫,脑中嗡鸣,她真的说了刚才那番话?
真的说要将唯一能堂堂正正变回女儿身的机会给了白肃?
有那么一瞬她自己都怀疑自己。
但在看到白肃泪流满脸,跪扑在地的身形时,慕琋的大脑就不得不接受。
这算什么?
曾经掉下悬崖又抓住枯枝,以为枯枝在手有救了,结果枯枝又断了?
震惊、疑惑、惋惜、荒谬、嘲弄……无声激荡在天钧殿内。
不知是过了一刻钟,还是一个世纪。
最终,虞王慕极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缓缓开口带着一丝玩味:“卿……果真只有这个要求?不后悔吗?”
后悔还是不后悔?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路之路。
“世子……世子……”白肃拉住慕琋衣角,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只能拼命摇头。
慕琋头脑还在发懵,但心中已然笃定:“是,臣只有这一个要求。”
“既然如此……”话是问慕琋,但显然虞王慕极自己的顾虑犹疑更多,“孤王或可封个女将军,可这实掌兵权……”
慕琋强行不让头脑去思考她究竟失去了什么,而是反去建言虞王:“王上,比起一个‘两姓’的封君,难道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女将还来得更让天下安心吗?”
一言至此,再明白不过。
白肃是女人,就算手握重兵,但能折腾的有限,比起朱明君之流反而更容易掌控不是?
慕极是明白人,当即一拍大腿:“世子所言极是,孤王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