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眼前流转,像被打碎的琉璃,明明灭灭。
江逾朝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轻飘飘的,没有着力点。
老槐树的年轮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傅沉舟最后那个温柔的挥手动作,像一幅水墨画,在脑海里慢慢晕开,又渐渐模糊。
“叮——位面任务完成,正在脱离……”
那个熟悉的、像碎玻璃摩擦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却又好像是这无数次穿梭中,唯一不变的锚点。
他试着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掌心里,那把用了一辈子的刻刀化作的青砖碎块,早已随着光芒消散,只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温润触感,像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的余温。
“傅沉舟……”他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每个世界的告别,都像是把心掰下一小块留在原地,疼,却也温暖。
因为那些地方,都曾有过真实的欢笑和相守。
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穿过层层叠叠的光影。
耳边的风声渐渐变了,不再是江南古镇湿润的、带着桂花香的风,而是变得干燥、凛冽,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
像是……琴弦被拨动的震颤?
又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带着韵律的唱腔?
咿咿呀呀的,缠绵又苍凉,像在诉说着什么。
光影骤然收紧,又猛地炸开。
江逾朝感觉自己重重地“落”在了实处,不是古镇的青石板路,而是一种带着凉意的木质触感。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触到的不是温润的木头,而是……缠绕在指尖的、细细的丝线?
鼻尖萦绕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有淡淡的胭脂香,有陈旧木料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的涩味。
“……《夜深沉》的调子,还得是逾朝你拉得最合我意……”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这个声音……很陌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无数次。
逾朝?是在叫我吗?
江逾朝的意识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子,正一点点上浮,逐渐清晰。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怀里似乎抱着什么长条状的东西,沉甸甸的,随着他轻微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嗡”声。
是……琴?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那些模糊的声响越来越清晰,京胡的高亢,鼓点的急促,还有那道时而清亮、时而低回的唱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又动荡的画面。
“顾老板,该您上场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催促。
顾老板?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记忆的锁孔。
紧接着,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里,带着一种近乎灼痛的熟悉感——
顾承欢。
江逾朝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陌生的情绪汹涌而来,有温柔的眷恋,有隐忍的酸涩,还有一丝深埋的、几乎要被遗忘的疼痛。
这些情绪不属于刚刚离开的那个古镇,它们属于这个即将展开的、全新的世界。
他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不是江南的白墙黛瓦,而是斑驳的木质房梁,挂着几盏蒙尘的灯笼。
空气中,那股胭脂与硝烟混合的味道更加清晰。
怀里抱着的,果然是一把京胡,琴杆光滑,带着常年被人摩挲的包浆。
指尖的茧子,也不再是握刻刀留下的形状,而是变成了常年拉琴磨出的、更薄却更坚韧的触感。
远处的锣鼓声越来越急,那道慵懒又带着穿透力的唱腔,也渐渐近了。
江逾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新的剧本,开始了。
这一次,是在锣鼓喧天的戏台深处,是在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
而那个叫顾承欢的名字,将是他这一世爱恨纠缠的开端。
他抬起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嗡——”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瞬间压过了周遭的嘈杂,也仿佛敲开了这扇通往民国梨园的大门。
琴音里,似乎还带着上一个世界老槐树的低语,又隐隐预示着即将上演的、戏梦人生的悲欢离合。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