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琋始终寒着脸巍峨不动。
此人该杀,不是因为他是变态海寇,也不是因为他惹恼了白肃,而是他竟然戳破了慕琋的身份。
“岚儿……”朱明君发出了尖利惨嚎,猛地挣脱府兵,扑过去捂住菅岚的脖颈,“岚儿……岚儿你怎么样?”
菅岚的身体抽动了两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朱明君满手血污捧起菅岚的脸蛋,涕泪横流,像是要把肺都哭嚎出来,半晌耗尽了力气才抬起已经扭曲变形的脸。
眼神中燃烧着不加掩饰、深入骨髓的怨毒,死死钉向白肃:“毒妇……你杀了他……你杀了我的岚儿……”
白肃杀人如斩鸡,根本不理会,而是刀尖回转向慕琋拱手告罪:“世子恕罪,刚才是属下一时激愤……”
慕琋抬手:“唉……不怪白将军,这是人之常情。菅岚诱惑朱明君,朱明君又带坏了戴将军,致使戴将军不慎……中了海寇的奸计这才身殒南境,可惜啊……可惜……”
死一个海寇“十四少主”不算什么。
慕琋势必要把理由都归置清楚。
朱明君还在痛苦哀嚎,里面倒还真嚎出几分真感情:“岚儿……岚儿……你死得冤枉,我们本来还有大好的日子在后头……嗷嗷嗷……”
慕琋不得不提高声音压过朱明君,清晰地传遍庭院:“海寇私逃立斩不赦,看守士兵玩忽职守,看管不力重罚。”
“是……”白肃等带领属下一并应答。
“至于朱明君……”慕琋俯视哭到抽搐的朱明君,多少为难。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朱明君还有多少价值,实在难说。
就在这时,外院传来一阵呼喊:“报……王上令谕到、王上令谕到……”
随着喊声,一个穿着驿丞服饰的干瘦小吏,由两名府兵引着,快步赶来内院。
这是慕琋等人已经等了许久的令谕,终于赶在年节前送来了。
小吏来到慕琋面前,行上一礼,便展开令谕扯着喉咙读起来:“王上有谕,近者南境不靖,海寇猖獗,朱明君慕淙,身膺封君,坐拥重地,不思报效,玩忽职守;交通寇逆,反陷劫掠,祸乱海疆;骄奢淫逸,罔顾廉耻;三罪并罚,人神共愤!着押解归墨阳,候审发落。
南境危局,幸赖天威庇佑,将士用命。金方君世子慕琋忠勇体国,智勇兼备。特谕于年节后吉日启程,代领戴荣及南境平寇有功之将领,入墨阳受赏。
镇南将军府原隶麾下诸军兵士,陷阵杀敌,忠勇可嘉。大乱初定,当以安靖地方为要。着各归本营,固守汛地,所司粮饷照旧支给。一应员弁,各安职守,无令不得擅动。其行伍部署容留之务,容朝廷详察功过,另作区处。”
嗯……大差不差,也就是这么个结果。
慕琋躬身,双手接过令谕。
传令小吏自有白肃手下打点出去。
慕琋回过头来再瞧朱明君。
朱明君干嚎脱力,如今改成抱着菅岚尸身抹泪。
慕琋示意将菅岚尸体抬下去。
左右押送府兵上来,却怎么也分不开一人一尸。
朱明君就像也跟着丢了魂一般,但还能死死抱住尸身。
慕琋是真没想到朱明君还能如此伤心:“唉,你可能还不知道,菅直死了,菅雄成为新的‘万渚山王’正在内部清算。这位‘十四少主’就算不死在这里,也是要死在菅雄手下的。”
朱明君置若罔闻。
慕琋只好又吩咐白肃:“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你稍后安排人给他换身衣服吧,收拾干净些,折返墨阳之前必定要他活着,必要的时候续他两颗那个什么‘逍遥丸’。刚才令谕上提及,还要他‘候审发落’,总要有个人模样才行。”
不等白肃回答,朱明君突然有了反应。
他松开手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森森冷笑:“你们想看本君的笑话?你们能把本君如何?本君只要去到墨阳,见到王上,就还是朱明君,到时候你们……你们……你们……都奈何不了本君。”
朱明君开始还是指着慕琋和白肃,到后来就是转圈乱指。
慕琋就怕他疯癫,赶紧示意带下去,末了又嘱咐一句:“不行给他找个大夫瞧一瞧,真疯了反而是便宜了他。”
“是。”白肃应下。
之后白肃有没有给朱明君请大夫,慕琋不关心,但却琢磨出一件事情来。
朱明君对于押返墨阳,面见虞王毫无惧色,这实在太奇怪了。
而且他又如何肯定见到虞王之后,虞王不但不会趁机治罪,甚至还会把爵位还给他?
除非……
慕琋就想到此前庸国侯申伦所言,虞王当年就勾结海寇,且现在的赤鱬卫中就有海寇流入。
由此推测当年,以虞王的性格,竟然能封前衍长公子为南境封君,若非里面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恐怕都说不过去。
若如此,大概率就是虞王能与海寇搭上线,还是当年朱明君做的牵线人,也未可知。
而朱明君至今有恃无恐,怕不是手上还有什么虞王的小辫子吧?
朱明君府现在还任由空在那里。
那么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搜一搜,虽说此举危险,一旦被虞王获知,必惹来杀身之祸。但手上若能有相关证据,谁知将来会不会派上用场。
眼前,慕琋的打算是求稳,那么就是不打算与庸国侯申伦合作,颠覆虞王,毕竟她身为慕氏一族,已经是既得利益者。
背叛自身姓氏,而帮助已成仇敌的前衍复国,到最后又能如何?
这一点上是慕琋始终都没想明白的,渣爹金方君慕桢究竟为何做出这样选择?
忠义?
谁的忠义?
在炎升这片大陆上,朝代更迭就如同上一世的五代十国,到最后一个人忠义的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了吧?
慕琋纠结了两日,最后终归还是与慕珣商量。
慕珣却道:“梁硕和彭海还在时已经受命去搜寻过了,可惜一无所获。”
“受命?受谁的命?申侯爷?”慕琋虽然有意疏远申伦那边的事情,但还是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