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婚这天,古镇的太阳格外好。
江逾朝坐在老宅的门槛上,手里拿着块细砂纸,慢慢打磨着一块木雕。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他的动作不像年轻时那么快了,但每一下都很稳,眼神专注得很。
“逾朝,歇会儿。”傅沉舟端着两杯茶走出来,他的头发也白了,眼角的皱纹很深,笑起来的时候,像老槐树的年轮。
江逾朝放下砂纸和木雕,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不碍事,这点活不累。”他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比当年他们刚认识时粗了一圈,“这树长得真好。”
“是啊,”傅沉舟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老槐树,“跟我们一样,熬过来了。”
江逾朝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多不容易似的。”
“本来就不容易。”傅沉舟转头看他,眼神里的温柔一点没变,“不过还好,一直有你。”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坐着,晒着太阳,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和游客的笑声。
古镇这些年变化不小,多了些新的店铺,但老建筑都还在,青石板路被踩得油光锃亮,处处透着岁月的味道。
他们的“拾遗·筑光”工作室还开着,只是现在多了几个年轻的徒弟。
傅沉舟早就不画设计图了,江逾朝也不怎么接重活,大多时候是指点徒弟们,偶尔自己动手修复些小件的木雕,权当解闷。
下午的时候,两人像往常一样,去戏台那边转了转。
戏台被维护得很好,藻井在阳光下依然漂亮。
几个游客正在拍照,看到傅沉舟和江逾朝,其中一个小姑娘好奇地走过来。
“爷爷,请问你们是这里的文物修复师吗?”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我刚才听导游说,这戏台的藻井是你们修复的,还说你们在这里守了一辈子?”
江逾朝点点头:“算是吧。”
“那你们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啊?”小姑娘又问,“修复文物好像很枯燥吧?”
傅沉舟刚好在给老槐树浇水,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
江逾朝看着傅沉舟的背影,他弯着腰,手里拿着个旧水壶,动作慢悠悠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笑了笑,对小姑娘说:“因为有些东西,越守越有味道。”
就像这古镇,这老槐树,还有身边的这个人。
刚开始可能觉得难,觉得累,但日子久了,就像酿酒,越陈越香。
傅沉舟浇完水,直起身,正好听到江逾朝的话。
他回头看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把江逾朝爷爷留下的刻刀,大概是刚才顺手从工作室带出来的。
阳光穿过刻刀的刀刃,在地上的青砖上投下一道细细的、温暖的光,像一条小小的星河。
四目相对,没有说话,但彼此都懂。
傅沉舟朝江逾朝挥了挥手,动作很慢,带着点老年人的迟缓,却和年轻时一样温柔。
江逾朝也朝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光。
小姑娘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那道光影,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说了句“谢谢爷爷”,就跑回同伴身边去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慢慢往回走。
傅沉舟的脚步有点慢,江逾朝就陪着他,走几步停一下。
“今天阿婆送了些新做的桂花糖,回去给你尝尝。”傅沉舟说。
“好啊,”江逾朝点头,“顺便把昨天没看完的那本关于榫卯结构的书接着看。”
“嗯。”
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像两棵长了一辈子的树,根早就缠在了一起。
走到老宅门口,傅沉舟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江逾朝说:“逾朝,能遇到你,真好。”
江逾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也是。”
晚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为他们鼓掌。
远处的戏台上传来隐约的唱戏声,咿咿呀呀的,和很多年前一样。
他们的日子,就像这古镇的流水,平静,却也悠长。
只是傅沉舟没说的是,晚上整理东西时,他翻到了当年江逾朝留下的那套榫卯积木,木头已经包浆,摸起来温润得很。
他想,明天要不要和江逾朝一起,再搭一次云栖镇的模型?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